在前一篇推送中,我介绍了霍尼对于神经症来自于童年时代的看法,以及对爱的病态追求在神经症形成中的作用。今天我将介绍另一个霍尼认为的重要的对抗焦虑的手段——“对权力、声望和财富的追求”。对于权力、声望和财富的追求是获得安全感的另一种方式,不同于爱的“强化与他人的联系”,追求权力、声望、财富,则意味着放松与他人的接触,通过坚守自己的位置来获得安全感。就像对爱的追求分为正常和不正常一样,对权力的追求也是如此——对权力的正常追求来源于力量,不仅是身体或精神上,同时还包括个体背后的支撑团体,比如家庭、祖国或者宗教等。举个例子,一个身强体健的男人可能会追求极致的健美;一个科学家可能会追求学术上的成就;一个虔诚的教徒可能会想把神的福音传向世界……但是不同于正常的对于权力的追求,病态的权力追求不是来自于力量,而是来自于虚弱、焦虑、仇恨和自卑感。对权力、声望和财富的追求不过是他们应对世界的一种保护手段。
这里霍尼区分神经症患者对于权力、声望和财富的追求。就对权力的追求而言,霍尼指了神经症患者的一种特殊的表现方式,即神经症患者既想控制自己、又想控制他人,但是有的时候为了避免他人的敌意,反而采取一种“淡化”的态度——即有意识地允许他人享有充分的自由,但是却坚持要知道他人所作的一切事,一旦他人有所隐瞒,神经症患者便会勃然大怒。这一点,我们很容易从陷入热恋又强装矜持的少女中找到影子。神经症患者崇拜强者,但是又想要控制强者;鄙视弱者,但是又依赖弱者体现自己的强大,这种对于权力的狂热追求,可能会使他们的恋爱关系归于失败——毕竟你不能又鄙视一个人又爱一个人。
而在讨论关于对名望的追求上,霍尼认为这一类型的神经症患者有一种迫切需要吸引他人注意、受人尊敬和崇拜的愿望。他的全部自尊心建立在他人对自己的崇拜上,但是由于他们极其敏感,他们老是感到屈辱,人生对他遂成为一种永恒的苦役。但是他意识不到这种屈辱,反而以一种愤怒来应对,这更滋生新的敌意和焦虑。当他与其他人越来越远,这种对于名望的追求就越可能向内发展,发展为一种在自己眼中显得清高和优越的需要;任何一种缺点,不管是被准确地认识到还是模糊的感觉到,都会被视为一种屈辱。这里,我们可以以《笑傲江湖》中的岳不群为例,他想重振华山派的荣光,但是他自身的剑法不行,这种内心的焦虑和自卑感,让他寻求外在保护——一是武林声望,赢得得“君子剑”的称号;二是想法设法拿到辟邪剑谱,提高自身实力。但是他在抢夺剑谱的过程中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这与他对于声望的追求不一致。但是他借“为华山派重振门楣”而压抑了内心的矛盾冲突。但是一旦有人,比如令狐冲,指出或者触发了他的这种软弱与矛盾,他一定要杀之而后快。
对于对财富的追求,霍尼认为那是来自于我们现在的文化——毕竟可以通过财富而获得权力和声望。我们对于财富的追求来自于对于贫困潦倒、寄人篱下的恐惧以及希望剥夺他人的愿望。即使从他人身上获得的实际好处微乎其微,但是神经症患者还是觉得无比满足,这让他们觉得自己聪明过人、技高一筹从而击败了他人,损害了对方。这个可以从拉锯战似的讨价还价中看出端倪。这种剥夺可能也是由于羡慕,正常人的羡慕是希望自己得到什么,而神经症患者的羡慕则是不愿意别人得到什么,即使他自己不想得到这种好处时也是如此。这种类型的母亲往往会羡慕自己子女的快乐,会对他们说:“谁今天笑得欢,他明天就会哭的很惨。”
在我们的社会,虽然地位和财富的可以继承,但是大多数人是通过个人奋斗而获得的。当我们通过奋斗去获得权力、声望和财富,就不得不与别人竞争。神经症患者的竞争也是一种病态竞争,表现在神经症患者在不停地与别人比较,即使这种比较没有实际意义;表现在不仅要使自己成就卓越,而且要使自己独一无二;表现在他们这种竞争意识下深深的敌意——重要的不是自己成功,而是别人失败。这种盲目的竞争使他们总是感到挫折,最终心灰意懒,放弃一切。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可以看到有些年轻人不能够确定自己的职业,因为对他们来说,不是选择去做哪种而是放弃哪种,他们希望自己同时精通天文地理数学建筑,但是由于野心太大,反而一事无成,浪费自己的才华。
这种病态的竞争更会影响神经症患者的人际关系,比如一个野心勃勃的儿子可能会故意不顾一切的挫败为他所做的一切安排;比如一个神经症患者可能故意在治疗过程中挫败医生的一切努力,即使这同时伤害了他的目标。
破坏性质的竞争会在神经症病人身上产生大量焦虑,从而导致逃避竞争。但是为什么竞争会产生焦虑呢?首先是害怕报复,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们之前提到的“追求爱”和“追求竞争”之间的矛盾冲突。这种冲突导致的焦虑,使他们既惧怕失败,也惧怕成功。惧怕失败很好理解,但是过于惧怕失败会使他们怯于尝试,更增加了失败的可能性,毕竟试了不一定赢,但是不试一定输。这种退缩会造成失败的恶性循环。而神经症惧怕成功,是害怕成功之后的敌意,害怕其他人会像他一样对成功的人充满敌意(即使事实并非如此),这样的话他就获得不到别人的爱了。
最后,如果他确实取得了成功,那么他不仅不可能享受成功的乐趣,甚至还会觉得这不是他自己的经历。他尽可能冲淡和贬低这种成功,把它归功于某种幸运的环境和机遇,归功于某些无足轻重的外来刺激和外来帮助。在取得成功后,他可能感到十分的抑郁,部分是因为这种恐惧,部分是由于一种潜在的失望,即实际的成功往往不如他心中暗自期望得那样巨大。神经症患者利用自我贬低来控制野心,但是这也正说明了遭到贬低的能力往往是个人最强烈渴望超越他人的能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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