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柏周nbsp夹缝中的心理学

只有方法与对象同时正确才可能成为一门学科的公允范式，而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都是一条腿走路。心理学所缺乏的，是一种用正确的方法研究正确的对象的两条腿走路的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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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心理学与其他学科的关系

心理学是一门深入研究人类本身的科学，由于其研究的对象高度复杂，因而它所需的基础比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等基础科学更广泛。自然科学主要研究不依赖人类而存在的事情，而心理作为宇宙高度发展的产物，其必然会受到宇宙基本规律的影响。所以物理学、化学、生物学规律对心理学同样是适用的，心理系统同样要遵守质能守恒定律，心理过程同样有时空特性。虽然宇宙中的一切最终都可以归结为物理变化，但现有的物理规律尚不能解释一切心理现象。也就是说，心理学以基础科学为基础,但基础科学并非心理学的全部。

人文科学研究的是人类诞生之后的事情，其最根本的基础是人。因此研究人的学科必然是人文科学的基础。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心理学和人类学就是人文科学中的物理学，具有极为基础、极为超脱的地位。就像自然科学中，物理学与数学的结合度是其他学科不能比拟的一样。在人文科学中，心理学和人类学与自然科学的结合度也是其他学科不能比拟的。这其中，人类学“主外”，心理学“主内”。人类学偏宏观，心理学偏微观。其他人文科学必须在心理学和人类学的成果之上进行研究与发展。总的来说，自然科学主要是研究不依赖人类而存在的事情，人文科学是研究人类诞生之后的事情。人类学研究人的表观特征（体征、文化特征等），心理学研究的是人的内在特征（精神，甚至可以说是灵魂）。

2学科壁垒

既然自然科学是心理学的基础，心理学又是人文科学的基础，那么为什么不能直接用自然科学解释心理现象，再直接用心理学解释全部人文社会现象呢？

在不同学科之间必然存在着一些基本原则和基本概念，而这些基本概念再也不能还原到更低级的构成成分上了，因为更低级的构成成分不能生成任何该学科所研究的对象或现象。这可能是因为基础学科的发展水平不够造成的。如果两个学科之间存在着目前任何科学理论都无法解释的科学“盲区”，那么“盲区”上下一定可以划分出两门不同的学科来。而当“盲区”逐渐消融，学科之间的界限也就不再分明。物理学和化学之间的学科分野就正在消融。

除此之外，也可能是因为该学科所依赖的确实是这些基本概念的整体结构。一旦基本概念的整体结构瓦解，该学科所包含的对象和现象也就不复存焉了。依赖于概念整体结构的学科必然不是普适的，因为概念整体结构不是普适的。但同样的，以某种概念整体结构为基础的领域，也必然不能被更基础的理论所完全解释。由于概念整体结构的特殊性而形成的独特规则，只有专门性的理论可以解释。虽然损失了理论的外延，但其内涵是完整的。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说这门学科不可退化。反之，如果学科壁垒是由科学“盲区”造成的，那么可以说“盲区”以上的学科可能会退化。对于“盲区”和概念整体结构造成的学科壁垒的处理方式是不同的，“盲区”可以通过还原论的思想来破除。但概念整体结构，用还原论思想是不可能成功的，这在自然科学的许多领域中都已经是公认的了。

随着生物心理学、神经心理学、认知神经科学等交叉学科的兴起，用其他学科的方法和理论体系研究心理问题已经非常普遍了。这实际上就导致心理学在一些领域的退化，这些领域的心理学概念可以抛弃整体，拆解为更基础的组成成分，但仍然不影响对心理学现象的解释力，心理学对象也没有随着概念的拆解而消失。比如神经递质的发现、对大脑可塑性的研究、神经细胞功能柱对知觉恒常性的影响等等，虽然还存在很多争议，但这些基础研究都可能将一些心理学问题转换成更基础的问题。总的来说，感觉、反射式注意、知觉、记忆、情绪、意识、有意注意、思维，越高级的心理功能，退化程度越低。而越低级的心理功能，退化程度越高。

那么，如果心理现象果真可以完全用更基础的学科来揭示，心理学还会存在吗？我认为还是会的，但那时的心理学与其他学科的差异就仅限于所研究的对象之不同了。具体的理论、方法、基本概念则没甚不同。心理学这个称谓可能只具有历史意义了。

3心理学中的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

人和精神是宇宙的产物，人和精神又生产了人文。因此研究人和精神的学科总是夹在自然与人文之中，同时具有两种导向。心理学中科学主义的典型特征是方法技术导向，利用先进的观察设备，以尽可能定量的分析方法来解释心理现象。如此一来，对心理现象的解释力就受到方法技术和定量能力的制约。行为主义崇尚定量控制，但并非所有心理学研究对象都能够做到完善的定量控制，因而行为主义者便只能研究心理对象和现象中的一部分，其中很多都是简单、低级的。采用更高级技术的神经心理学家、认知神经科学家们研究心理功能的脑机制，对知觉、注意、基本情绪，甚至记忆都做出了重大贡献。但是在研究非常复杂的综合性心理功能时，心-脑的对应关系就不那么清晰了，又陷入了混沌未开的状态。而在心理学中目前使用的数量化测量手段，包括反应时测量、量化行为测量、身体机能测量、脑活动的量化测量等。这些指标是否能够完整描述心理对象和现象是一个未知数，因而其所得到的结论，距离真理的远近也尤未可知。

以方法技术为导向，研究“能”研究的问题，是一种自下而上，脚踏实地的策略。但那些暂时“不能”研究的问题，就会被搁置起来而得不到解决。同时，那些“能”研究的问题，在被硬套到相应的方法技术上进行定量分析时，是否发生了扭曲而不能反映其本质？这也没人可以给出肯定的答案。

人文主义的典型特征与科学主义正好相反，人文主义是以研究对象为导向的。针对一系列高级复杂心理学对象和现象，以最直接的反映问题的方法来研究问题，定量与定性都是可以的。如此一来，对心理现象的解释力不会受到具体方法的限制，也不会被刻意的定量分析所扭曲。人本主义和精神分析理论都崇尚此法，但是弗洛伊德创立精神分析理论时明确强调过心理的生物基础，更激进的理解甚至说精神分析理论是生物决定论。但是作为其推演的基本假设之一的潜意识假设（另一个是因果律），他给出的证据是来自他对口误、释梦、神经症患者的分析上，而他具体的分析手段，现在来看都是人文主义所采用的方法。可以说心理学中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的纠缠，在精神分析理论上的体现极为典型。

精神分析理论创立时，几乎没有什么真正有效的研究心理对象和心理现象的方法技术，弗洛伊德采用的方法或许是当时研究高级心理对象和现象最为合适且有效的。（同时期的行为主义方法有效，但有时不合适）。而如果抛开弗洛伊德采用的研究方法，直接来看他创立的完整理论。精神分析理论比任何人文主义理论，甚至比一些采用科学方法建立的“科学主义”理论的退化（用更基础的学科体系来解释心理学对象和现象）程度更高。这么看精神分析理论又是一个极强的科学主义理论。如果再考虑到勒温创立的拓扑心理学和向量心理学，事实上心理学的科学主义也并非全都是定量分析的。无论人文主义还是科学主义，假设演绎法都是通用的好方法。现代的理论心理学，也正是开山与此。

人本主义理论比之于精神分析理论就人文的多。马斯洛在《动机与人格》中说过：“实验性，测量性等标准数量化观点往往被认为是评定哪一门科学更‘客观’的准绳”。但是马斯洛认为心理对象和现象是很难测量的（以当时的定量分析技术来说的确如此），因而更偏重心理学研究中“质”的部分，而对量的部分虽然也提出了一些观点，但是都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可以说，人文主义理论能研究想要研究的任何对象，但是在理论的精度、外延、解释程度、时效性上，都不及科学主义理论。其派别林立，意见不同意且难以对比。这些问题都使得人文主义理论的生命力和基础性偏低。

我认为，科学主义导向的方法是正确的。问题不能一步解决，而方法也不能一步完善，随着方法技术的逐渐加强，对心理对象和现象的知识积累也就越来越多，人们的认识也就更加全面，建立的理论一定更优秀。但这就牵扯到之前提到的退化问题上了，如果心理对象和现象的理论是不可退化的，那么对于心理学概念整体结构的内部，进行再多的资料积累也是无效的。对于概念整体结构而言，其内部是无需分析的整体，其影响也总是以整体的形式产生。人文主义就是基于这一种隐含假设，抨击科学主义是还原论。如果人文主义的隐含假设成立，那么人文主义导向研究的对象就是正确的，而科学主义研究的对象是错误的。至于这条假设是否正确，只能等待未来给出答案了。但是目前为止，学科壁垒仍然是存在着的。

只有方法与对象同时正确才可能成为一门学科的公允范式，而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都是一条腿走路。心理学所缺乏的，是一种用正确的方法研究正确的对象的两条腿走路的范式。这种范式可能通过科学主义、人文主义与理论心理学的结合来实现，具体的过程可以是科学主义积累数据、人文主义积累思想源泉，理论心理学根据人文主义思想源泉建立理论，科学主义验证理论的推论，事实上在此科学主义就变成了实验心理学，而人文主义变成了哲学心理学。返璞归真，实验和哲学恰是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的根源。

人每天都会经历概率事件，出门摔倒有概率，上班迟到有概率。但没有哪一门学科能够解释Whym的问题。“有迟到的有不迟到的，为什么迟到的就是我？”“有摔倒的有不摔倒的，为什么我摔倒了？”“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Whym的问题是以个体为单元的，而个体又是个体心理学研究的全部整体。当个体心理学形成了完整严密的学科体系时，Whym的问题也就可以解决了。

参考文献

Lwin,K著.高觉敷译.拓扑心理学原理.商务印书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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