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节选自《关于客体丧失的重要论文》
作者：KarlAbraham（卡尔·亚伯拉罕）
译者：松竹
Ⅲ.忧郁症的内摄过程：口欲期的两个阶段
下面这一特别具有指导意义的例子可以作为进一步探究内摄过程的起点
这个病人刚来找我的时候，已经有过几次典型的忧郁症发作，就在他从这种发作中恢复过来的时候，我开始了他的分析。这是一个在相当奇怪的情况下的一次严重发作。这位病人以前很喜欢一个年轻的女孩，并且和她订了婚。某些事件我不想在这里谈及，使他的倾向性让位于暴力抵抗。最后，他完全远离了他的爱人——在他的分析中，他与母亲的认同变得相当明显——并陷入了一种抑郁状态，伴随着明显的妄想。在康复期间，他和未婚妻和解，尽管他已经离开了她，但她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但过了一段时间，他又短暂地复发了，我在他的分析中详细观察到了复发的开始和结束。
在他复发期间，他对未婚妻的抵触情绪又相当明显地出现，其中一种形式是以下的临时症状：在他的抑郁状态比平时更严重的时候，他有一种强制收缩肛门括约肌的冲动。这种症状被证明是多因素决定的。这里最令人感兴趣的是它作为一种抽搐性的紧紧抓住肠子内容物。正如我们所知，这种保留象征着占有，是它在无意识中的原型。因此，病人的短暂症状代表了在物理意义上他再一次面临失去对象的危险。还有另一个决定因素，我将简要地指出，即他对父亲消极的同性恋态度。每当他离开母亲或母亲替代者时，他就有可能采取这种态度；他的症状不仅是对对象丧失的防御，而且是对走向同性恋的防御。
我们跟随弗洛伊德的假设，在失去对象后忧郁症患者试图以基本形式恢复它。在偏执妄想狂中这种恢复通过特定的投射机制实现，在忧郁症中采用内摄的机制，其结果是不同的。我的病人的情况，上述暂时的症状是在他的疾病短暂缓解之初形成的，并不是事情的结束。几天以后他又一次主动告诉我，他又出现了一种新的症状，可以说是接替了第一个症状：当他走在街上时，有一种强迫性吃旁边排泄物的幻想。这一幻想原来是想把他以排泄物的形式从身体里排出的爱的对象带回他身体的表现。因此，我们在这里对我们的理论进行了字面上的确认，即无意识将一个对象的丧失视为肛门过程，而它的内摄则视为口腔过程。
在我看来，吞噬（coprophagia）的倾向似乎包含了一种典型的忧郁症的象征意义。我自己对一些病例的观察总是表明，病人使他的爱对象成为某些冲动的目标，这些冲动对应于他的肛门-偏执性发展的较低水平。这些是驱逐（肛门意义上的)和摧毁(谋杀)的冲动。这种谋杀的产物——尸体——被认为是驱逐的产物——粪便。我们现在可以理解，病人想吃粪便是一种食人的冲动，想吞噬他所杀死的爱的对象。在我的一个病人身上，吃排泄物的想法与因大罪受到惩罚的想法有关。从精神分析上讲，他是对的。因为他正是以这种方式来弥补某种罪行。而这种罪行与俄狄浦斯的行为的同一性，我们现在将学习理解7。我想在这里提到Róheim关于食尸癖的有趣评论8。他说过，在他们古老的形式中，哀悼仪式很可能包括吃死者。
上面给出的例子是不寻常的，它以简单易行的方式揭示了忧郁症状的含义，即爱的对象的驱逐和重新纳入。为了证明这些冲动在多大程度上是无法辨认的，我将给出第二个例子，取自另一个病人的精神分析。
有一天，这位病人告诉我，他注意到了一种奇怪的倾向，那就是他在抑郁的状态下。在这些症状开始时，他常常低着头四处走动，这样他的眼睛就会盯着地面而不是周围的人。然后他开始带着强迫性的兴趣去看看街上是否有珍珠母纽，如果他找到一个就捡起来放在口袋里。他把这种习惯合理化，说在他抑郁开始时有一种自卑感，以致于如果他在街上找到了一个饰扣他都要感到高兴；因为他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再赚到足够的钱为自己买最起码的东西。他说，在他这种可怜的情况下，即使是其他人遗留的东西，对他也一定有相当大的价值。
这一解释与他通过其他物体，特别是其他材料制成的纽扣时，带有某种轻蔑的感觉相矛盾。他的自由联想逐渐使我们了解到他这种奇怪倾向的深层动机。它们表明，他把做饰扣的珍珠母与明亮和清洁的想法联系在一起，然后是特殊的价值。这样，我们就发现了被压抑的嗜粪的兴趣。我想提醒我的读者，费伦齐关于这个主题的优秀论文。9在这篇文章中，他说明了孩子如何首先从柔软和屈服的物质中获得快乐，然后是坚硬和颗粒状的物质，最后是在具有干净和闪亮表面的小而坚实的物体。在无意识中，这些物体仍然等同于粪便。
那么，珍珠母的纽扣就代表了粪便。不得不从马路上把它们捡起来，这让我们想起了在前面所描述案例中的一种痴迷的冲动，在这种冲动中，人们直接强迫从街上捡起排泄物并吃掉。这两者之间还有一点相似之处，那就是人们在衣服上掉纽扣就像他们让粪便掉下来。10因此，在这两种情况下，行动都涉及拾起和保存丧失的对象。
在接下来的一个分析时间里，病人恢复了他的主题，说他告诉我的并不是他在抑郁状态下唯一的奇怪冲动。在他第一次发作时，他去了X地的Y教授的疗养院。有一天，他的两个亲戚来带他出去散步，他们带他参观了公共花园、建筑物和其他东西，但他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但在回来的路上，他在一家商店的窗户前停了下来，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些约翰尼斯面包Johannisbread。11他觉得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买一些，于是就这样做了。
病人立刻对这个故事有了联想，内容如下：在他小时候住的小镇上，他家对面有一家小商店，店主是一个寡妇，她的儿子是他的玩伴。他记得那个女人曾经给他约翰尼斯面包。当时，他已经有了致命的经历，这也是他后来生病的根源——在母亲那里的爱的关系深深失望。在他童年记忆中，马路对面的这个女人被树立为一个典范，并与他那“邪恶”的母亲形成对比。他的冲动是在商店里买约翰尼斯的面包并吃它，这对他渴望母爱和关怀有着直接的意义。他之所以选择约翰尼斯面包作为象征，因为它的长形和棕色让他想起了粪便。因此，我们再一次见到了吃粪便的冲动，以此来表达对失去的爱的对象的渴望。
这个病人又有了一种回到童年时代的联想。他的家乡正在修建一条公路，工人们挖出了一些贝壳。它们的一面被泥土覆盖，看上去很脏，但另一面闪闪发光，就像珍珠母。在这里，病人的联想再次把他带回了家乡，他无疑把家乡和母亲联系在一起。这些贝壳是他痴迷的珍珠母纽扣的前身。此外，在分析中，珍珠母的概念被证明是表达他对母亲矛盾态度的一种手段。“珍珠母”这个词表达了他对母亲作为“珍珠”的崇高敬意。但光滑、闪亮的表面是欺骗性的——另一面并不那么美丽。他把这被泥土（粪便）覆盖的另一面比作他的“邪恶”母亲，他不得不从母亲那里收回他的性欲，他虐待她、极大地蔑视她。12
上述情况对目前来说可能足够了，它们帮助我们从精神分析上理解忧郁在两个阶段的过程——失去和重新融入爱的对象。然而，每一个阶段都需要进一步研究。
我们已经说过，放弃爱的对象的倾向，其根源在于性欲在肛欲水平的早期阶段的固着。但是，如果我们发现忧郁症倾向于放弃这种立场，而倾向于更原始的立场，即口腔水平，那么我们必须假设，在他的性欲发展中也有一些固着点，可以追溯到他的本能生活仍然主要集中在口腔区的时候。精神分析观察充分证实了这一假设。举几个例子。
在处理忧郁症的病例时，我一再遇到强烈的反常渴望，即用嘴代替生殖器。这些病人通过练习舔阴（cunnilinctus）来满足这些渴望，但他们主要习惯于沉溺于基于食人冲动的非常生动的幻觉中。他们曾经幻想着咬进他们爱的对象身体的每一个可能的部分——乳房、阴茎、手臂、臀部等等。在他们的自由联想中，他们经常会有吞噬所爱的人或咬掉他身体上的碎片的想法；或者他们会沉迷于噬尸的画面。他们有时以一种无拘无束和幼稚的方式产生这些不同的幻觉，有时把它们隐藏在厌恶和恐怖的感觉背后。它们还经常用牙齿进行暴力反抗，其中一个人曾经说过“咀嚼懒惰”是他忧郁症的现象之一。……
在他们的病理症状、幻觉和梦境中，忧郁症患者（melancholicpatients）为我们提供了大量各种各样的无论是有意识的还是压抑的口腔虐待倾向，这些倾向是遭遇抑郁的病人（sufferingofdepressivepatients）精神痛苦的主要来源之一，特别是在它们以自我惩罚倾向的形式对主体自我进行反击的情况下。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情况与某些神经质的精神状况形成对比，在这种情况下，某些特定的症状可以被视为口腔区域满足的替代形式……而且除了某些变态之外，口腔情欲提供了相当多的快乐。即使考虑到其症状的受虐快感价值，我们也必须强调，与其他精神疾病相比，忧郁症带来的不快程度非常高。如果我们仔细观察抑郁病人（depressivepatient’s）的一连串联想，我们就会发现，他所感受到的过多的不快和他失去对象后退回的性欲发展阶段有关。因为我们会注意到他有一种特殊的渴望，即用嘴的方式与上面提到的咬和吃的幻觉完全不同。我举一个例子。
当从抑郁中恢复过来的时候，一个病人告诉我他的白日梦。在这些梦中，他有时被强迫想象自己有一个女性的身体,他用各种手段在自己身上制造出一种幻觉，认为自己有女人的乳房，并特别乐于幻想他在给婴儿哺乳。虽然他在这个幻想中扮演了母亲的角色，但他有时会把自己的角色换成吮吸她乳房的孩子。他对母亲的乳房的固着有两种表达方式：一种是与口腔区域有关的大量症状，另一种是非常明显的渴望将头靠在柔软的东西上比如女人的乳房。因此，例如，在分析过程中，他总是以一种非常奇怪的方式对待沙发上的垫子,他不是把它放在原处，把头放在上面，而是习惯于把它拿起来放在脸上。他的联想表明，垫子代表乳房从上面靠近他的头，垫子的场景再现了他幼年时期的愉快情景。此外，他后来也见过他的弟弟也是这种姿势，并把强烈的嫉妒情绪与这种场景联系起来。
我曾提到过的另一个忧郁症病人，在他最严重抑郁发作期间，他有一种感觉：如果一个女人对他付出特殊的母爱和关怀，就可以使他摆脱痛苦。相同类型的观念出现在这里。我曾多次分析这样一种观念的意义，还记得我在早先的一篇论文中描述的一个案例，一个遭受抑郁（sufferingfromdepression）的年轻人——虽然不是忧郁症（notamelancholicone）——曾经通过喝下他母亲递给他的一杯牛奶，感觉自己几乎奇迹般地得到了安抚。牛奶给了他一种温暖、柔软和甜蜜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在这种情况下，病人对乳房的渴望是显而易见的。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精神分析观察都让我得出这样的结论：忧郁症患者正试图摆脱他的口腔——虐待冲动。这种冲动表现出的临床图景变得生动，潜藏着一种愉悦的、吸吮活动的渴望。
因此，我们不得不假设，在性欲的口腔阶段，就像在肛门虐待阶段一样，存在着差异。在这一阶段的初级阶段，婴儿的性欲依附于吸吮行为。这一行为是一种融合，但它并没有结束对象的存在。孩子还不能区分自己和外部对象（ego和object）是与发展水平不相容的概念，还没有区分吸吮的孩子和哺乳的乳房。此外，孩子还没有仇恨和爱的感觉。因此，它的精神状态在这一阶段没有任何矛盾的表现。
这一阶段的次级水平与第一阶段不同，因为孩子将其吸吮活动换成了咬人。……我们所说的虐待狂冲动有许多不同的来源，其中我们可以特别提到排泄的冲动。我们还必须铭记施虐与肌肉系统的密切联系。但毫无疑问，在小孩子身上，最强大的肌肉是下巴肌肉。此外，牙齿是他们拥有的唯一坚硬的器官，足够伤害周围的对象。
在口腔阶段的咬合阶段，个体将对象纳入自己体内，并以此破坏它。我们只需要看着孩子就知道咬人的冲动有多强烈——这种冲动是一种进食本能和性欲仍然结合的冲动。在这个阶段，食人冲动占了上风，一旦孩子被某一对象吸引，就有可能，实际上也必然会试图摧毁它。正是在这个阶段，自我对其对象的矛盾态度开始生长。因此，我们可以说，在儿童的性欲发展中，口腔-虐待的第二阶段标志着其矛盾冲突的开始；而第一阶段（吮吸）阶段仍然应被视为矛盾的前阶段。
因此，忧郁症患者失去目标后抑郁会退缩到其最初的水平，这本身就包含了最原始的，因此也是最未经修改的形式的矛盾情绪冲突。在这个层面上，个体威胁要通过吞噬他的性欲对象来摧毁它。只是渐渐地，矛盾性冲突呈现出较温和的一面，性欲因而对其对象采取较少暴力的态度。然而，在性欲发展的后续阶段，这种矛盾的态度仍然是性欲的内在倾向。我们已经讨论过口腔——虐待阶段的重要性。但即使在基于生殖器阶段的神经症结构中，我们也会在患者的情感生活中处处遇到这种矛盾心理。基本上，只有正常的人（与婴儿期的性行为相距相对较远的人）才不会产生矛盾，他的性欲已经达到了一个后矛盾的阶段，从而达到了完全适应外部世界的能力。
现在很明显，我们也应该在性欲的生殖器阶段内区分两个阶段，就像我们在其两个前生殖器阶段内所做的那样。这使我们得出一个结果，这似乎与弗洛伊德最近发表的观点完全吻合12，即生殖阶段存在一个早期阶段——他称之为“阳具”阶段。因此，性欲似乎经历了六个发展阶段。但我要明确指出，我不认为上述分类是最后的或详尽的，它只是概括了性欲的持续演变，就我们现今的精神分析知识已经能够对这个缓慢而费力的过程有所启发。然而，在我看来，在性欲的三个主要发展阶段中的每一个阶段，从早期阶段过渡到后期阶段，绝不是一个次要的过程。我们早已认识到，从一个优势性欲区到另一个优势性欲区的变化对个人的正常性心理发展和性格的形成具有重要意义。我们现在看到，在这三个主要时期中的每一个时期都发生了一个过程，这对于个人逐渐实现完全的对象爱是非常重要的。在第一个阶段——口腔阶段，孩子们把它前矛盾的、没有冲突的态度，换成了对其对象的矛盾的、主要是敌对的态度。在第二阶段——肛门-虐待阶段，从早期到后期的转变意味着个体已经开始使其对象免于毁灭。最后，在第三个生殖器阶段，他克服了矛盾态度，力比多从性和社会的角度达到了它的全部能力。
上述叙述绝不包括个体与外部世界关系中发生的全部变化，这些变化将成为我在后面部分研究中进行深入调查的主题。……
注释：
7.Dr.J.Hdmik指出Cf.Erman,ReligionderAgypter.当死者的墓碑上写着祈祷文时就有可能使他免于吃粪便的惩罚。
8.年精神分析大会上的交流
9.《论金钱利益的个体发生》"OntheOntogenesisofanInterestinMoney"().
10.关于这种思想的同化，参看本章第一节所述的案例。
11.一种面包[Afancybread.—Trans.]
12.在离开这个话题之前，我想补充一下，贝壳是一个普遍的女性象征。
我们从罗海姆那里了解到，在许多地方，贝壳被用作货币。它们的使用再次与女性生殖器的象征联系在一起。值得注意的是，它们从未在发现它们的地方以这种方式使用。只有来自远处的贝壳才能用作货币。这一事实似乎是一种对乱伦的广泛恐惧的表达，与异族通婚的法则类似。属于同一部落的女人或在海岸附近发现的贝壳都代表着母亲被禁止的生殖器。
此外，贝壳也可以比作排泄物，因为它们像海琥珀和其他物质一样是由海洋产生的。（这些注释部分来自柏林精神分析学会会议上的讨论。）
13.《力比多的婴儿生殖器组织》TheInfantileGenitalOrganizationoftheLibi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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