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魔法师的时代,为万物命名——在内心当中,以意象对人、事物与关系进行标定,是驾驭我们自己以及自身以外事物,乃至掌控他人的关键所在。而使用这一魔法的要义则在于,我们自己同样要成为魔法之中的一个环节。在标定和命名之时,我们自身亦化为意象,接受来自他人与万物的命名。而这便是我们每个人都拥有的——属于自己的“名字”。
在我们大多数人习惯的认知中,自我常常是和我们自己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例如,我们向他人介绍自己时,会说“我是某某某(我的名字)”;或者当我们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时,我们无需过多去在心里思考,就知道有人“在叫我”……
实际上,在最初“我”与“我的名字”之间的联系并不是与生俱来的。甚至早在形成自我之前,人在心中便认识到了自己的名字。我们很容易观察到,哪怕对于几个月大的婴儿来说,当名字被叫到时,小宝宝们也明显是有反应的。这可能是一种类似条件反射的建立,即当这样一个具有特定意义的“呼唤”响起时,接下来很可能会发生与其自身相关联的生理或心理事件(比如,母亲边呼唤婴儿的名字,边将其抱起并给予哺育,等等)。
因此,我们似乎能够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虽然在自我形成之后,无疑“名字”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所谓“我的名字”。然而,究其出现和发展时间,名字以及对名字有所反应实际上要早于自我的出现。因而,一个人的名字——其所标定的内容,不仅限于自我,而是涵盖了整个个体的生命。
再者,当我们获得“自己的名字”之时,其实也是认同了接受命名——这一过程。无论赋予我们名字的人是谁——母亲、父亲抑或是父母的家族,乃至那充满着奥秘的种子本身——我们都由此被其所命名,也从此成为了在他们心目之中被标定的意象。我们因此被命名者看到,也与其建立起了深及灵魂的关联。
与此同时,我们也必定因着“名字”,授命或听命于赋予这一名字的人。而这意味着,名字当中所蕴含的一切,既令我们在人生当中寻得意义与价值,也同时使每个人深陷其中,成为束缚生命的桎梏和苦恼。
如果说,这世间有什么令人将其视若珍宝,却又总是想要将其丢弃,那么这一定就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乳名——最初我们属于母亲
以意象在心理上对事物进行标定,是魔法师为万物命名的魔法。但名字的“前身”则起源自巫的时代。而且那时的人们,尚未完全进入到“个体化”的进程中。因此,正如我们在前文中所提及过的,对原始人来说,个人的名字往往被安排在集体的、部落的名字之下。例如,黄帝、炎帝、蚩尤等等既可能是某一个人的名字,也或许是某个部落、部落分支的图腾本身。
那么,这是否代表在部落中,每个人都使用同样的名字呢?答案或许并非如此。在图腾之下,每个人同样拥有自己的名字。而且,有意思的是,那时的名字往往和自然本身或是和自然现象有着密切的关联。
例如,人类学家发现,古代印第安人的名字,就多取材于部落中的动物图腾,或是动物图腾的某个部分和某种特质。好比像是信仰“棕熊”和“郊狼”的部落里,人们可能取名为“熊爪”、“狼牙”或是“照看者母熊”、“独自狩猎的孤狼”等等。除此之外,名字还可能与当地的作物、植物或是自然现象有关。比如某位擅长治疗蛇毒的部落巫师,其名为“驱赶蛇的草药”;而另一位以跑得快见长的男子则被人们唤为“略过原野的风”……
从这些名字当中,所散发出的无疑是那种原始的、自然的气息。它们如同自报家门般地向我们讲述着作为原住民,生命内里的那份对于脚下大地的深情以及对母亲的虔诚。与此同时,从名字的来源上看,那时的人类并不认为自身是高贵或优于万物的。相反,在巫的时代,人们认为所有脚踩大地的,皆是母亲的孩子。
时至今日,除了一些依旧存留着原始部落生活和习俗的民族之外,大多数文明的现代人已经不再使用这种取名字的方式了。但这一和大地母亲保持着密切关联的名字并未真正消失,而是在生命的初期,将其赋予新生的婴孩。这就是每个人在诞生之初,所获得的“乳名”。顾名思义,所谓乳名不就是在吃奶的那个阶段我们所使用的名字吗?而这一时期,又恰好是心理上与客体共生的时期——巫原型被激活并协助人格发展的时期。
而且,和早期人类所使用的名字相类似的是,乳名的来源,也往往取自自然的事物或自然的现象。以我们中国人为例,常见的叫法中,大都包含一个“小”字——小树、小花、小荷、小鱼、小石头,等等。与此同时,似乎乳名中借用的动物,还常常都会和狗相关。比如,狗娃,狗蛋,狗儿,等等。当然,这并非某种对婴孩的贬低之意,而是有着我们自身文化的渊源。
首先,狗作为旧时家家户户几乎都来驯养的动物,其寓意着普通和普遍。正如老子所说“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狗在这儿,作为一种关联,意为寻常百姓之意。而且,顺带一提,我们前文中曾提及的那位神话中鼎鼎大名的颛顼大帝,其身份之一是我国古代的生育之神。而与此相关的化身形象,就是一只正在交配的狗的样子。这里,意指狗的繁育能力强,生命力也相对旺盛。因此,民间认为给婴儿取和狗有关的乳名,会更容易养活。
除此之外,一些地方和民族会将狗视为守护神。婴儿的乳名中带“狗”,是对家庭和家族的守护。同时,狗也是对婴儿自身健康乃至生命的保护。我们都知道,狗常被委派为看门、守夜的工作。从象征意义上来说,就是对潜意识保持警觉。希腊神话中也提到说,地府的看门人,是一只三头犬的形象(实际上,据说这只地狱犬有一百个脑袋,但因为无法雕塑,所才改为了三头的样子)。由狗来把守,那么未知的潜意识乃至死者的亡灵便不敢轻易靠近婴儿了。
言归正传,“乳名”的取法在中国还有一个有趣的传统。那就是在孩子出生时,由父亲来取。据说父亲要蒙着眼睛走到门外,然后在睁开眼睛时,看见什么事物,就以其作为孩子的乳名。这个方法并不适用于过多现代化事物的都市生活,而是常用在旧时的乡村。能够想象的出,作为以农耕为主要生产和生活的中国农村,在产房外的院子里,能够映入父亲眼中的,必定多是和农村生活以及农业生产有关的事物。也因此,旧时出生在村子里的婴儿的乳名,也就常常被取为“小辘轳”(水井上架设的取水装置)、“把子”(农用器具的木头手柄),或是“碾子”(石质磨盘)以及“栓子”(院门的门栓),等等。
其实,稍作分析,我们就会发现,以上取名的方式,其心理动力依旧要归属于“母亲”(大地母亲的原型)。究其缘由,恰是因为农业生产在我国主要是围绕土地所开展的耕种。而与其说由孩子的父亲为其取来乳名,倒不如说父亲在这里仅仅只是带有功能性的“借用”——“产妇的男人”这一身份类似于“在土地上劳作的人”。
番外篇:乳名的用途——叫魂
在一些旧时的习俗中,人们为新生儿取好乳名以后,会将其写在纸上,和剪下来的脐带放在一起藏在家中。而其最为重要的用途则是——为孩子“叫魂”。
相比于早已习惯人世间生活的成年人来说,孩子无疑拥有一个更为无法“安分”的灵魂。他们总是很贪恋新奇和有意思的事物,甚至总想飞出父母的约束与视线,逃到那个梦幻般的“永无乡”去。因此,在一些民间逸事或传说当中,常常提到因为从高处摔下来,或是在傍晚回家时经过坟地,也可能是高烧等症状导致孩子“丢了魂”……那么此类情况下,就要由孩子的母亲拿出这条脐带,将孩子回家的路走一遍。并且一路上边走边喊着孩子的乳名,以求其走丢的魂魄听到呼唤而被“叫”回来。
这其中的心理象征意义便更为明确了。母亲拿着曾经与孩子血肉相连的脐带,恰好能从生命最初以及最为深刻的那个“源头”之处发出呼唤。再者,对于此时“失了魂”的人来说,其刚好需要母亲所携带的重要容器——子宫,来重新聚合魂魄。而在这个环节当中,“乳名”则再次彰显了母亲在对婴儿——这一最初的生命给予命名之时,获得的权限——以母亲之名义,令走失在外的灵魂回到其身舍当中来。
而所谓失魂之说,在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或许和心理上的解离、人格解体以及对创伤的应激反应有关。而这些状况,也多发生于像是从高处跌落、受到惊吓,或是突发的创伤事件以及癔症发作等等因素使然。
顺带一提,在很多个案中,笔者都
转载请注明:http://www.fwoad.com/zysx/1232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