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洛梅人的自我寻求

这本书是存在主义的精神分析视角,或者说是融入了精神分析视角的存在主义更为准确。罗洛梅在书中对于文学与哲学的丰富列举让这本书极具阅读性,是一本睿智而简明的读物。将精神分析与存在主义进行融合的分析家之中,笔者推荐另一位英国的分析家,莱因。他有一部卓越的著作叫做《分裂的自我》,这本书尤其推荐给那些遭受“存在性不安”的个体。莱因分析的个案都是比较严重的,接近于精神分裂症的群体,相比之下,罗洛梅的个案与理论偏向于神经症的研究。神经症的特征是个体才华的严重内耗,无法创造性的做事,在存在主义看来是没有成为“自为”的失败,在精神分析看来则是升华受到抑制。存在主义与精神分析对于神经症在病理上的理解角度不同,经典精神分析认为神经症来源于欲望与惩罚的妥协,而存在主义认为神经症来源于逃避存在,简单说来存在主义认为人们生病是缺乏做为人的体验或勇气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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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自我寻求》全书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作者为时代诊脉,第二部分是分析个体成长过程中的困境,第三部分是提出个体发展的目标。大时代的焦虑必然会波及到每个人,作者所处的时代正是人心惶惶的冷战时期,原子弹在武器库中等待发射,连孩童都会担心落在自己的头上。两次大规模战役几乎摧毁了西方信仰的根基,自我以及环境都缺乏一个如过往一般稳定的处所,人在精神领域开始了流浪。价值标准的混乱让个人的存在更加焦虑,个体可以依赖着律令与法规获得稳定感,但是当外在通行的标准丢失的时候整人就成为了易碎的。存在主义经常引用卡夫卡的作品来描述个体内心所经历的脆弱与扭曲,人被抛置到过于寒冷的丛林时代中,社会呈现出某种原始的残暴特征,因而个体更加抗拒存在于此。

另一方面,臣服在宗教中的大众某种程度上像是依赖着父母权威的孩童的翻版。在无意识层面,神职人员与上帝替代了父母权威。跟随权威是一种懒惰的生存策略,但是当尼采所宣布的上帝已死的噩耗到来以后恐慌就开始了,这种情形就像羊群失了领头羊一样。(路易斯布努埃尔在《泯灭天使》中形象的描绘了此类神经症式的混乱)

存在主义强调人的自由,认为人应该做“自为”的人,克尔凯郭尔曾举例说到:自为的人与自在的人就像是睁着眼睛驾驭马车与昏睡中驾驭马车的两个车夫,前者参与了存在,后者是浑浑噩噩的。真实的存在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像是《黑客帝国》中尼奥的处境一样,他一旦告别昏睡就必然会看到一个令人惊愕的荒凉图景。存在会引发人心之畏,那种畏惧是没有指向的。罗洛梅在书中提到,自我来源于艰苦的抉择与搏斗,甚至需要承担生死考验,达到不惜为某事某人而牺牲的境界才行。

存在感的迷惑与茫然很多时候是身不由自己的悲剧,在很多病人那里,病症多来源于早年成长经历中就已经缺乏的真正的“作为人的体验”。孩子对于自身感受的“感受权”往往是被剥夺的,比如妈妈替代孩子说“你喜欢这个”,“你不喜欢这个”,这种外在的指认导致个体自我感受的混乱。人对于自己的真实感受需要获得守护,这也是温尼科特所强调的抱持环境对于个体成长的重大价值。一个围绕着个体的促进性环境会让个体感受到真实与自主,而相反的情景则会造就一个虚假的自我。虚假自我在体验上会感到被机器化了,他像是反映环境的碎裂镜片,反映的皆是他人,而属于自己的却模糊不清。

当一个人意识到自我意识正在生成的时候,他不仅要面对出生的恐惧,也要面对背叛过往的内疚。一只被期待为继续做丑小鸭的雏天鹅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展翅逃脱,对于童话中的丑小鸭来说,蜕变历程是一场异常恐惧的内心搏斗。电影《黑天鹅》中受妈妈掌控的女儿在努力成为另一个理想化角色的过程中体验到了种种撕裂感,她越是蜕变就越是恐惧于来自妈妈的诅咒,这是人在脱离旧模式时带来的阻碍。奥托兰克曾经提到过人的反意志这个概念,个体会反对他人的干涉,这在幼儿阶段已经有所表现。如果父母折断了这个反叛,那后果或许是个体丧失了自主性,呈现出过度顺从,又或者表现出反抗的泛滥。反意志会让个体产生从环境中脱离而出的力量,但这个过程必然带来恐惧与战栗。罗洛梅说争取自我是一场“斗争”,它的核心其实是与内心深处的怯懦相搏斗,是与僵化的内部旧我相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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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主义认为人是自由的,因为是自由的,所以才会面临选择的重担,未知风险是一种沉重的生存困境。真实存在带来畏惧、苦楚、无聊,这是生命需要担负的,就像我们喝水就必须接受水带给口腔的质感一样。罗洛梅拿出一个章节谈勇气,因为勇气不仅支撑一个人的存在,也同样支撑着个体的成长以及病人的治愈。很多时候理智能够做的事情反而有限,就连分析也如此,真正改变的那一刻需要巨大的勇气来完成。成长终究是自己个人的任务,他人无法替代。鹰为了避免袭击而把巢穴建于悬崖之巅,雏鹰在飞翔以前需要面临跳崖的挑战,这某种程度上也是病人改变阶段所面临的极大痛苦,而欲飞于青天就必须忍耐高处之寒。

罗洛梅提出了一些关于时间的看法,他认为把握当下的时间是最有意义的,但这并非易事。对于时间的焦虑本质上就是对于存在的焦虑,人们最常见的关于时间的焦虑在于晚上不舍得睡早上又起不来。早晨的日出是拉开痛苦世界的幕布,而夜晚的黑暗仿佛在替人们遮蔽现实的束缚,这些错觉让人一直在回避现实。沉下心来做事是一种充实而幸福的体验,然而人可以被对于过去的懊悔以及对于未来的茫然灌满自己的思绪,就像时间之浪冲向搁浅之船,任时间来去,个体却纹丝未动,存在主义-精神分析的治疗方向就是意在帮助搁浅之船重返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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