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楼拜创作的长篇小说《包法利夫人》的创作背景中,有这样一句话:小说取材于真人真事:一个乡村医生夫人的服毒案。
而在写给朋友的信中,福楼拜也提到了这部小说的现实性:可以肯定的是,所有的创作都来源于真实的生活,诗歌与几何学同样的精确。此时此刻,我可怜的包法利夫人想必同时在法国的20个村庄里受苦、哭泣。
艺术源于现实,福楼拜用他精炼的语言让艺术无比精确地还原了现实。而他自己却说,之所以写这样一部现实主义的作品,是因为他憎恶现实。
这似乎就能解释得通,为何这部作品、作者以及印刷商会遭到法国检察署的公诉:他过于真实,揭露了社会中诸多包法利夫人的生存现状与悲剧,而让她们走向堕落和毁灭的,正是整个社会!
一、独守空房又温饱无虞的家庭环境
饱暖思淫欲,这句话用在包法利夫人身上简直太贴切了。
包法利先生是个乡村医生,他挣得虽然不多,可比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贫苦农民强太多了,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水平。而且鉴于他的职业是医生,家里也没有什么农活需要操持。
小家庭的收入水平请得起女佣,于是做饭洗衣,照顾孩子,这些零碎的家务事都不需要爱玛费心,这样一来,包法利夫人爱玛就有了足够多的空闲时间,而且有一定的闲钱来打扮自己。
而包法利先生整天却是忙忙碌碌,一大清早出门,经常要晚上十点多才到家。他要到处去给病人诊治,不是在去治病的路上,就是在给人治病,天天不得空闲。
这样一来,就出现了极易滋生婚外情的背景:一个寂寞少妇独守空房。
她的婆婆曾经这样说爱生病的爱玛:她就是闲的,应该让她多干点活。古今中外的婆婆大概都会说差不多的话,这话让人听着实在是不舒服,却能看得出爱玛过得是养尊处优的悠闲日子。
罗多尔夫这个浪荡公子的话或许更加客观一些,他这样评论包法利夫妇:
“他成天在外头东奔西跑治病,而她待在家里补袜子。那该多无聊!一定盼望住到城里去,天天晚上跳波尔卡舞!这娇小的女子真可怜!她准眼巴巴渴望爱情,就像案板上的鱼儿渴望水一样!三句调情的话,她准会爱上你,我敢肯定!一定温柔、迷人!”
二、老实木讷的包法利先生,一个傻乎乎完全服从妻子的丈夫
作为一个医学生,包法利先生学艺不精,度过一段格外苦闷的求学时光后,学会了流连酒吧,最后在助理医师资格考试中惨败。
他的第一次婚姻是和一个寡妇,父母贪图寡妇的财产,没想到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一番羞辱后,寡妇一病呜呼,包法利先生重又恢复单身。
在跟寡妇的婚姻中,包法利先生幻想过,成家立业后,会更加自由。可谁知妻子成了一家之主,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甚至穿哪件衣服,他都要完全听命于妻子。这种密不透风的控制欲,包法利先生竟也能够习以为常,并顺从下来。可见他原本就是一个好说话的老好人。
跟爱玛结婚之后,包法利先生依然保持了第一段婚姻中养成的习惯,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毫无限制地宠爱着美丽的爱玛,他对爱玛完全的信任和顺从,无异于爱玛出轨的帮凶。
正在爱玛对自己的蜜月深感失望,努力培养爱情而屡屡没有任何成果时,是他带着爱玛去沃比萨尔参加昂戴维里耶侯爵的晚宴,让爱玛陷入了对物质享受与完美爱情无尽的幻想里:
在那个气派的意大利风格古堡里,爱玛见识到了书中那种所谓上流社会的生活,餐厅里满是鲜花与美食,穿戴整齐的厨师和佣人体贴又礼貌;舞池里的女人摇曳生姿,打扮得珠光宝气,男人们则都是一副豪门子弟的派头,用书中的话说就是:
“举止温文尔雅,但隐含着一种独特的粗暴,这是因为他们常常运用暴力,控制不容易控制的东西,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以驯服烈马、追求荡妇为能事。”
那种放荡不羁的快乐,醉生梦死的享乐,让爱玛再也无法满足于眼前平淡的生活,她行为愈发地怪异,越来越表现出病态的样子。
善良的包法利先生完全不知道其中原因,还带着妻子去找自己的老师来看病,得知妻子得的是神经症,应该换换空气后,为了妻子的健康,他果断地离开居住了四年的道斯特,搬去永维镇。
到了永维镇第一天,爱玛就认识了莱昂,并爱上了这个跟她聊诗歌谈音乐的年轻人。具体细节可以去这篇文章查看《包法利夫人》:她为情人流的泪,烫伤丈夫深爱她的心。
后来由于年轻人莱昂不得法,没能让爱玛这个徘徊在情欲边缘的少妇迈出那一步,他们两个人的故事似乎就终止了。事实上,让他们二人重续前缘的,正是善良的包法利先生。
爱玛被第二个情人罗多尔夫抛弃后,生了一场大病。好心的包法利先生带她去鲁昂看戏,正是在这里,他们又遇到了莱昂。
若是单纯碰面或许故事不会有更深入的发展,让人震惊的是,包法利先生为了让妻子能够再看一场戏,竟然把妻子一人留下,还托莱昂照顾爱玛。
这一笔迷人的操作实在是让人想不通,留下妻子一人在别的城市,还拜托年轻小伙照顾,是谁给了包法利先生这样的勇气?
而爱玛和罗多尔夫能够在一起,也是包法利先生力劝他俩外出骑马的时候发生的事儿。
爱玛并非毫无底线,残存的一丝贞洁让她犹豫再三,无奈荒郊野外,再加上罗多尔夫情话连篇,想不发生点故事实在是难。
爱玛去鲁昂跟莱昂约会,打的是去学钢琴的名义。有一次包法利先生遇到了那个钢琴老师,跟人家询问自己妻子学习的情况时,那个钢琴老师直接说自己没有教过爱玛。
这么奇怪的一件事,包法利先生都没有去一探究竟。劝慰自己说,可能只是重名的钢琴老师。
宠妻狂魔包法利先生,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居然全变成了妻子出轨路上的重要推动因素。殊不知,毫无界限的服从,不起疑念的信任,正是婚姻生活中的大忌。
三、莱昂、罗多尔夫、勒乐:情与欲的推手
若是不曾受过任何引诱,可能永远不会有包法利夫人的故事。
莱昂借着跟爱玛谈论诗歌、音乐的机会,不断撩起爱玛内心对浪漫的向往和追求,他是爱玛最初精神出轨的对象,让爱玛尝到了思念另一个男人的乐趣。
后来,两个人走向了实质的情人关系,也不过是莱昂不能对城里的女人下手,找了个漂亮的小镇少妇消遣而已。
书中是这样说莱昂的:“要是在一位佩勋章、有马车的知名学者的客厅里,碰到一位穿金戴银的巴黎女子,他也许会像小伙子一样瑟瑟发抖。可是,在鲁昂码头,在这个小医生的妻子面前,他感到自由自在。”
在跟爱玛约会的过程中,他甚至时常会说自己钱不够用,爱玛就会花自己的钱。莱昂的母亲知道他和爱玛鬼混后,担心影响他的前途,让他立刻跟爱玛分开,莱昂就开始盘算该怎么和爱玛分开。
他感觉到自己的情人爱玛行为越来越古怪,沉迷享乐,无尽地控制他,甚至把自己的结婚礼物拿到当铺换钱。这时候莱昂的脑子里想的只是:看来是时候摆脱她了。
爱玛的第二个情人罗多尔夫,是个风月场里的老手,不屑于莱昂那套年轻人的把戏,拿出了颇为强势又略带柔情的攻势,很快就把爱玛搞定,让她彻底走向了背叛婚姻的不归路。
如果说爱玛在莱昂面前是自得的,那么她在罗多尔夫面前则是略带恐惧的。罗多尔夫是那种强健的男人,他们的关系也略带一丝强迫意味,这更符合爱玛对自己的设定:贞洁并未完全丧失,是罗多尔夫逼迫自己的。
罗多尔夫对爱玛的了解,甚至要超过了爱玛自己。当他看到爱玛第一眼,就断言自己一定能把她搞到手。是他让爱玛迈出了婚外情的第一步。
无奸不商,这个词说的就是勒乐。若不是他这个始作俑者,爱玛偷情败露后会身败名裂,可是他让爱玛背上的债务,却是直接把爱玛逼上绝路的推手。
勒乐跑到包法利夫人家里,称她为“高雅的女士”,向她推荐各种各样的衣服用品,甚至在爱玛询问价格的时候都不说,只说你们付得起。帮着爱玛卖掉老包法利先生的房产,教爱玛提前消费,不断延长还款期限。
延长期限带来的不是不用还款,而是连本带利,让爱玛惊慌失措的破产。
如果说爱玛的两个情人,莱昂和罗多尔夫,让爱玛走上背叛婚姻,追求所谓的爱情,彻底丧失贞操,沦为男人情妇的不归路。那么,勒乐就是让爱玛迷失在物质欲望里不能自拔的刽子手,他让爱玛在买买买的欲望里越陷越深,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四、美丽浪漫的爱玛,为何会一步步走向死亡
《包法利夫人》作者福楼拜曾经说过,包法利夫人就是我。不难看出,作者对包法利夫人的感情。写到爱玛死亡的时候,福楼拜自己也是伤心不已。
是谁葬送了一个鲜活的生命?是谁让生性浪漫的包法利夫人走上了绝路?作者无声地痛斥那个社会,爱玛,不过是当时社会的牺牲品。
爱玛出身一个富农家庭,老父亲把她送进了修道院,结果她在那里学了一身好本领:对爱情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看了很多爱情小说,沉迷于落难贵妇、幽暗森林、眼泪与吻、林中夜莺的故事中。越是平静的生活,反而让她生出了追求刺激的性子。
正如书中所说:修女们在训诫时,反复拿未婚夫、丈夫、天国的情人和永恒的婚姻这些概念进行比较,在她的灵魂深处唤起了意想不到的柔情。
少女时期接受的教育,非但没有给爱玛带来受益终生的品格,反而在她稚嫩的心里留下了对奢靡生活的期盼,对浪漫爱情的幻想,这无异于给爱玛日后的堕落埋下了伏笔。
而爱玛附庸风雅的一系列做派,又给了男人们追逐她的渴望。小镇上这样一个高洁的女人,那样与众不同,激起了罗多尔夫这样的花花公子的征服欲。
爱玛的体面与讲究,在小镇上是独具一格,可放到巴黎,又显得小家子气。爱玛从看过的书里知道了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她的出身却决定了鲜有机会去体验。对放荡不羁有想象,实际上还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镇女孩,所以,爱玛才会沦陷在莱昂假意的浪漫和罗多尔夫的诱惑里。
爱玛生性浪漫,有时又蠢得可怜,却不能说她是个坏女人。她也曾无数次尝试回归家庭,好好培养和丈夫的爱情,无奈丈夫的麻木再三让她失望,加上内心的骚动,欲望的诱惑,爱玛最终在出轨路上越走越远了。
看似爱玛的破产,是让她走上服毒自杀的导火索,其实,是爱玛理想的破灭让她不堪忍受才丧失生存下去的希望。
她曾经以为自己和罗多尔夫、莱昂之间是真爱,是远超她和包法利先生之间乏味的感情的,结果,得知她破产了需要帮助时,那两个人立刻跟她撇得干干净净,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视为珍宝的爱情不过是男人们的托辞而已,让自己弃名声于不顾的男人,不过是把她当成了玩物而已。
可惜,爱玛明白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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